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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著教授的介紹信,來到了郊區的一座別墅,別墅旁有個大它至少3倍的溫室。
  聽說這裡住著一個很奇怪的……植物學家?還是園丁?
  溫室的外頭掛著一個金屬牌子,上面刻著幾個字。
  植物標本師。
  他有聽說過植物標本的製作方式與動物不同,以他淺薄的想像,應該就是做成像顯微鏡用的玻片那類的東西,或者是直接風乾製成乾燥標本,也有泡在特定溶液裡的。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能活體種植是另一種保存的選擇,只是大多沒那個空間種植那麼多樣化的植栽,況且環境與土質也是問題。
  不過以上都可說是題外話,聽教授說,這個人所製作的標本並不一樣,方式獨特且怪異到幾乎沒有人能夠學習,根本無法師傳。
  而他之所以拿著介紹信前來,是教授命令他好好的觀察對方製作標本的流程,並紀錄下來。
  相對的會給予極高額的報酬,當他看到支票上的數字時,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但於此同時,他心中的警鈴也尖銳的響起。
  這個工作八成有問題,怎麼可能只是觀察紀錄標本師的工作就能獲得這麼多錢?
  這真的單純只是「觀察」標本師而已嗎?
  然而生活拮据的他急需用錢,他只好接下了這個可疑的工作。
  他端詳著大門口,看了老半天發現找不到門鈴之類的東西。
  這個宅院明明看起來也頗低調奢華的,而且還有這麼巨大的溫室,卻沒有門鈴?
  又是一種奇異的違和感在心中浮現了起來,他在門口又張望了一陣子,確定沒有看到任何能夠視作電鈴的按鈕甚至是搖鈴之後,他只好無奈的抓起垂掛在門板上的圓環敲了敲。
  說真的他很懷疑這樣敲門會有用處,目測宅院加上溫室的大小,他不覺得小小的叩門聲裡頭的人會聽得到。
  但奇怪的是,在敲完門之後,他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響,過了不久,門板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看起來很雅痞的男子,目測應該是三十幾歲未到四十,對方露出了靦腆的微笑。
  「啊!你好,你是教授新派來的觀察員是吧?」
  他點了點頭,想必這位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標本師了,對方有禮的笑容讓他一愣,並不只是因為對方的和善以外,更讓他有些訝異的是,對方的衣著上滿是植物的痕跡。
  ……這麼形容或許很令人費解,也許更詳細的描述對方身上的衣著或許會更為清晰。
  正常來講,他以為作為製作植物的標本師,同時還有這麼大的溫室,對方的衣著應該會比較類似園丁的打扮,然而對方卻身著普通的格子襯衫與長褲。
  更令人費解與怪異的是,在對方的褲管上、袖口之中,甚至是衣領之間都攀附著小小的藤蔓,耳後也有藤本的花朵畫龍點睛般的從髮絲之間冒出。
  有一種眼前這個人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角色一樣。
  「請進,我這裡已經好久沒有人類來過了,說真的有點孤單啊!」說著說著,對方讓出了條路讓他進門。
  真是個怪人,連用詞跟稱呼都怪。
  「我聽教授說你是專門製作植物的標本師,不過聽說……你製作的手法好像跟其他的標本師不太一樣。」他看著對方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前一晚熬夜看植物標本製作流程的資料,因此感到有些疲憊而昏頭與眼睛酸澀。
  為什麼他一瞬間好像看到對方身上的植物花紋……似乎動了一下?
  他揉了揉眼睛,心裡暗自抱怨應該要隨身帶個眼藥水的。
  他們越過玄關,對方突然駐足,腳跟一轉面向溫室。
  「對了!既然難得都來了,要不要去溫室參觀參觀?」
  他看了眼比宅邸還要大的溫室,遠看真的是十分顯眼,透明的屋頂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在來這裡以前,他在教授接管的市立植物園裡待過一陣子,然而植物園沒有這麼大的溫室。
  所以他其實滿好奇這裡的溫室培養著什麼樣的植物。
  「如果你願意讓我參觀的話,我求之不得呢!」
  對方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並直接領他前往溫室。
  在打開溫室的大門時,他被整片的蔭綠佔據了視野。舒心的綠色讓他的眼睛感到十分放鬆,這讓他想到市立植物園如小型密林的植栽區,那充滿著生命力的芬多精在空中盎然的……
  ……盎然的?
  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了某個更明顯的怪異點,正是那個所謂的生命盎然。
  他仔細的四處張望,以他所學到的所有知識與觀察力凝視著溫室內的植物們。
  不管是藤本木本還是灌木花朵,甚至是小小的野草都生長得十分美麗而健康。
  然而卻感受不到任何一絲生氣。
  這絕對不是什麼溫室內沒有蟲鳴鳥叫這種問題,就算他懶散用水養在辦公室的黃金葛都比這些表面上綠意盎然的植物有生氣多了。
  這種反差的詭異讓他感到毛骨悚然。
  「它們都長得很漂亮,對吧?」像是在炫耀一般,對方沿路浮誇的舉起手,就像是即將從手中憑空變出鴿子的魔術師。
  「呃……對……」他只能這麼回答,這裡的植物確實長得美麗,但他不敢跟對方說的是,它們絲毫沒有任何生氣。
  「教授是怎麼跟你說我這個人的呢?」突如其來的,對方丟了這麼一個問題。
  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詢問,不知為何卻讓他有種小白兔誤入叢林的感覺。
  小白兔是他,叢林便是這整個溫室,而那個伺機而動的野獸……
  則是眼前這位「植物標本師」。
  面對對方在自己身上如同掃描機般的上下打量,他一瞬間想到的並不是對方在靠衣著氣質打量自己可能是什麼樣性格的人,並選擇要如何應對。
  因為對方的那個眼神,就像是廚師在看著砧板上的待宰魚肉的眼神。
  在臨行前教授曾警告過他,當對方問起他人怎麼看待對方時,什麼話也不要透露給他。
  而這也是接下這份工作的第一要件。
  「教授沒有跟我說,只叫我過來紀錄你製作標本的過程而已。」
  老實講在踏進這個溫室之後,他更不敢把心中的疑慮講出來,因為這裡讓他有一種……若不謹慎發言可能就再也走不出這裡的大門這樣的感覺。
  明明這裡就沒有任何似乎能撂倒一名成年人的工具……不,這裡是溫室,也許有鏟子或鋤頭之類的東西?
  對方發出了困惑的沉吟,「這樣啊……」
  接著他的身軀搖搖晃晃,像是隨著音樂律動一般。
  「請問怎麼了嗎?」看來有什麼事情,其實他應該要知道教授卻沒有跟他說?
  「不,既然他沒說,那就算了。」對方滿不在乎的回答,繼續向前漫步。
  他偷偷的摸了摸幾株植物的葉子與花朵,嗯……確實是真的植物而非假植栽,但這種毫無生氣的感覺他還是不能理解。
  這是否跟教授所說的,和對方那無法傳授的獨特標本製程有關?
  想到這,他才頓時領悟為何這些植物生長的如此完美,卻沒有生氣。
  標本。
  因為它們是標本,只是為了紀錄其樣貌,而非為了延續基因而種植在此。
  它們宛如在生長到最健康、美麗、完美的那一刻,恍如照片一般,時間被永遠的停滯在拍攝的那一剎那。
  它們失去了靈魂,只是一個空殼。
  所以他才感受不到在其他植物園與溫室裡的欣欣向榮。
  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用了什麼方法,但光是意識到這個溫室的不正常,就令他很想逃跑。
  但想到這份工作的報酬如此之高,且已經收了一半的定金,他可不能就這樣臨陣脫逃。
  走著走著,他們來到溫室底端的一間工作室,它的造型就像是小洋房一樣,與溫室本身相比非常格格不入。
  「對了!你是受教授的委託所以才來的,那麼也要讓你看一下我的標本。」對方轉開小洋房的門扉,有禮的微微鞠躬做出了「請進」的手勢。
  那個洋房的入口此時在他的眼裡好似一個怪獸,漆黑的嘴巴宛若通向黑洞,墜入無法逃脫的奇點,身體被拉長至無限,並極為緩慢的死去。
  一瞬間,他心中湧起了卻步的想法,但他害怕如果此時此刻逃跑,是否這個看似深淵入口的小屋,會伸出觸手將他淹沒。
  除此之外,他開始害怕起對方,尤其他發現對方衣服上的翠綠根本不是花紋,而是真的藤蔓,且攀附在對方袖子與衣領之間的細小藤蔓,有那麼瞬間似乎正微微的抽搐著。
  他由衷的希望那只是自己眼花。
  看他遲遲不進入,對方瞇起了墨綠的雙眼,不曉得是感受到他的猶豫還是害怕,那個視線讓他想到了蜥蜴或蛇的感覺。
  「啊!抱歉,我疏忽了一件事。」對方如同狩獵者的視線隨著他瞇眼一笑而消失,對方進到小洋房並打開了室內燈。
  「哎呀哎呀真是的……請人進屋居然不開燈,我到底實在幹什麼啊!哈哈哈哈……」
  小洋房的室內,有一面釘了滿滿橫隔板的牆,上面擺放著許許多多的玻璃鐘罩。
  在每個鐘罩裡頭,各裝著一朵看似怒放的玫瑰。
  ……看似怒放。
  他被整牆用玻璃鐘罩囚禁的玫瑰深深的吸引了過去,他對玫瑰非常了解,在他接到教授的這份委託以前,他是負責協助培育各種玫瑰品種的工作。
  那整牆的玫瑰以顏色作為區分進行擺放,看上去就像是美麗的漸變色票一樣,色澤令人感到舒心。
  「黑色巴卡拉、摩納哥公爵、加州之夢、胡立歐、皇家紫水晶、藍莓城堡、可可洛可、莫里斯尤特里羅、月光石、路西法、熾天使、莫梅森的紀念品、璀璨之星、阿爾佛列德西斯萊還有卡莉娜……」
  他幾乎是將上頭有被展示的品種的名字說了出來,實際上他對於玫瑰有著執著般的喜愛,幾乎只要看一眼,他便能辨別其品種。
  將花朵拿去做成標本也不是不行,只是他還是希望它們能夠漂漂亮亮的。
  因此他才覺得怪異,此處八成是對方的工作室,但除了玻璃鐘罩的玫瑰以及幾個灌木以外,他沒看到任何可以稱作一般人既定印象的「標本」這種東西。
  縱使眼前七彩的玫瑰令他如此眩目,他還是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對了!這裡是你的工作室嗎?」他問,「教授有跟我說你製作的植物標本流程很不一樣,且無法師傳。」
  對方頓了一會兒,略為困擾的歪頭。
  「無法師傳……這麼說也對啦!」對方露出了抹難以辨別其真意的微笑,「你知道一般的植物標本是怎麼做的嗎?」
  他點了點頭,這個他在教授那邊有略之一二。
  「將植株先用夾板綁起固定之後,用五十度的熱風進行烘乾三至四天,或者在通風處吊起風乾一到兩周。」他這麼回答。
  雖然講得極為籠統,但大致上確實是如此。
  「但是有一點我實在是不懂。」
  「哪裡不懂?」
  「教授說你那『特獨特又怪異』且『無法師傳』的製作方式……」他四處張望,打從剛才他踏入這間洋房兼工作室,他就沒有看到任何的標本,以及製作標本需要的工具與器械。
  只有那一整面牆的玫瑰,其他的牆壁上也用玻璃鐘罩或實驗室的廣口玻璃瓶,呈裝著各種不同的植物與果實。
  「噢!你說這個啊……」對方憐愛的輕撫其中一個玻璃鐘罩,「你以為會看到固定在紙張上,並且註記著學名、地點、海拔高度等等資料的乾扁紙張,還有像是乾屍一般的可憐植物,或像是泡在弗馬林裡與噁心的臭味相伴,對吧?」
  「那樣只是把它們的死屍保存起來而已,你想想……在自己的生命被一個強大的力量剝奪,或是自己的肢體被狠狠的扯了下來,只是為了讓某個自己不知曉的存在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自己這個種類存在著,為此還被製作成如此醜陋不堪的模樣。」
  對方就像是以被製作成標本的植物的角度訴說著。
  「那種恐懼你無法想像對吧?對動物都有人道飼養與屠宰了,為什麼沒有人想過植物也擁有害怕的感受呢?」對方搖了搖頭,「因為從來也沒有人考慮到植物也用有知覺與情感這件事情。」
  從對方的語氣似乎感受到明顯的慍怒,他實在是不敢多言。
  「對了!剛才你說了它們的名字……」
  它們,指的是牆上的玫瑰。
  「是的,其實我算是是花農。」
  「喔?因為你說你是教授派來的,我還以為你是他的學生。」
  「不,我算是教授他約聘來的人員。」他說,「不過聽起來你已經認識教授很久了?」
  「是啊!我討厭死他了,就像是他的字典裡沒有放棄跟適可而止這兩個詞。」
  「在我之前還有很多人過來……呃……觀察?」
  「對,他們的態度真的是令人感到厭惡……不過我還滿喜歡你的。」
  被對方說喜歡,說真的他感覺並不是很舒服。
  「為什麼?」
  「因為你說出了他們的名字。」對方望向整面的玫瑰,「而不是稱呼它們『玫瑰』。」
  他微微的一挑單眉。
  「你不覺得,這就像對你說『噢!是人類啊!你好。』這樣無禮嗎?根本就沒把它當作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一個……種類。」
  聽到對方所說的話,他大概知道為什麼教授對這個委託給出這麼高額的金額。
  他將手伸入隨身的側背包,在摸到了某個手感似乎是流蘇的東西之後,沿著流蘇他摸到了某個圓形物體的邊緣。
  「那前面的幾個人呢?你把他們趕出去了嗎?」
  對方僵硬的歪頭。
  「不,為了讓他們也能理解它們不只是什麼『玫瑰』、『薄荷』、『櫻花』、『檜木』、『樟樹』或『羅勒』,我把他們留了下來好好的了解了解。」
  「這樣喔……」他緊緊的握著包包內的東西,「那他們現在在哪呢?我很好奇。」
  對方疑惑的皺起眉,「你沒看到?」
  「若你能更明確的指名,我想我更能確信我所眼見。」
  對方起疑心了,他心裡這麼想。
  「不,如果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應該就已經看到他們了,在我帶你來的這一路上。」
  對方的嘴角垮了下來。
  「我真笨,既然你是教授派來的,就算只是約聘,也一定跟教授還有他派來的那些人一樣吧?」
  突然周圍的空氣變得十分乾燥,對方衣袖裡的藤蔓垂吊了下來,並且詭異的蠕動著。
  「雖然你說得出它們的名字我感到很欣慰,但是……啊啊……是這樣的吧!你說你算是花農,既然是教授派來的人……」
  對方的眼白逐漸轉黑,眼瞳逐漸蒼白,有種既病態又怪誕的噁心感。
  「之所以知道他們的名字,只是為了所謂的研究吧?你果然還是跟那些人一樣,都不把我們當做擁有生命對吧?」
  對方的頭以分明就是會骨折的角度向後一仰,詭異的是沒有聽到預料之中會出現的骨折聲響。
  「既然如此,那你就跟他們一起作伴吧!」
  藤蔓捲住他的腳令他無法逃跑,就在對方甩頭的那一剎那,他將包中一直緊握在手的東西拿了出來,直接對準對方的臉,並且別過頭緊閉雙眼。
  他有那個預感,眼神正對上對方八成不會有什麼好事,甚至他幾乎可以大膽猜測,在他之前幾個被教授派遣過來的人,就是因為這樣而回不來。
  儘管他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最後到底是死了,還是被變成了「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原本就十分死寂的空氣變得更令人感到窒息。
  這並不是形容,而是真的令人感到空氣稀薄般的窒息感圍繞在這整個空間。
  「這是……什麼?」對方的聲音除了疑惑以外,還帶著些許恐懼的顫抖。
  「你拿什麼東西對準我?那個是什麼!裡面的東西是什麼?是誰?這個東西是誰!」對方歇斯底里的原地尖叫著。
  似乎有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音,他謹慎的將臉轉到手中物的後方,確定整張臉都被遮擋住之後,他才睜開眼睛。
  他的手上拿著一個似是青銅古鏡的東西,被磨亮的那一面對準對方。
  「這個啊……是跟司書大人借來的東西,教授那個老狐狸,八成是看在我手上有這東西才派我過來。」他微微的將鏡子調整了個角度,將日光燈的光反射到對方身上。
  「我想想……司書大人跟我說什麼來著……噢!雖然這看上去是可以說是最遠古的鏡子,經由磨亮金屬來達到映射光線的作用,但在某個世界某個時空,它是擁有令怪異等等非自然現象顯現的能力。」
  纏上他腳踝的藤蔓逐漸萎縮,得到自由的他上前了一步。
  「我記得好像是照耀……招搖……啊!叫做照妖鏡的樣子。」
  他按翻開銅鏡背後的一個小小圓鏡,在借出這只古鏡時,司書有跟他說這個小機關可以反射被照之物的倒像。
  這樣他便可以安全的,不受到任何可能性的攻擊的,觀察鏡子所映照的,究竟是什麼。
  藉由這只小小的反射鏡。他看到了一個扭曲的影像。
  對方的頭部完全消失了。
  不,這麼說並不太對,對方原本是頭部的位置變成了一朵比人頭還要大的花。
  「巨無霸?」
  那是向日葵中最高大,花朵也最大的品種。
  對方伸出手顫抖的捧著腦袋……應該說捧著應該是花萼的地方,發出了詭異的哀嚎。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
  向日葵用力的一扭,在那一瞬間對方的頭變成了另一種花,如貓臉般的特徵很輕鬆的讓他馬上就辨認出來是三色堇。
  「費茲。」紫色與黑色的墜飾他也很輕易的就辨識出品種,下一刻,三色堇馬上變了色。
  「夢瑪、帕諾拉、黛娜、卡馬、瑪斯……」對方變成三色堇的頭迅速的切換顏色,鵝黃、粉紅、殷紅、藍紫、粉橘,他也幾乎是在看到花色的那一剎那,便說出了品種的名稱。
  三色堇原本中央黑色的斑紋,瞬間蔓延到了整個花瓣,對方抖了抖之後又是一扭,變成了另外一種他也很熟悉的花卉。
  百合。
  他聽教授跟司書曾經提過,在不少的文化之中,百合是很神聖的花朵。
  然而在此時此刻,他只覺得眼前的「花」只是種異界生物。
  不如一般常看的六瓣花,它的花瓣層層疊疊不知多少層。
  花朵從淡淡的粉紫褪色成粉紅,最後變成雪白。
  「娜塔莉亞、伊莎貝拉、歐尼卡。」
  似乎因為名字全被說中於是對方十分惱怒的關係,又是一次甩頭。
  「我想,當我說不出名稱的時候,就是你能夠掙脫這個鏡子的時候,也是我被你做成『標本』的時候,對吧?」
  百合變成了水仙。
  「自戀的水仙……這個是白朗寧,你不需要再繼續變了,這樣你煩我也煩。」他手持鏡子更靠近了一些,對方瑟縮了一下。
  「喂!你還記得你的名字是什麼嗎?」
  水仙發出嘲笑的聲響。
  「……看來是沒救了。」他從包中拿出了一罐噴霧瓶,「本來還保持著被寄生的你還留有自主意識,看來已經被當作養分『吃』掉了。」
  他朝水仙噴了又噴,在水霧接觸到花瓣的那一刻,對方發出了奇怪的呻吟聲。
  「正常來講,『這個』也是不能從『那裡』帶出來的,但為了你司書才勉為其難的出借。」
  水仙花扭了扭之後,用肉眼看得見的速度逐漸變小,就像是倒放影片一樣。
  它縮小變成了尚未綻放的花苞,沒入花莖之中,花莖逐漸縮短……縮短……
  縮回去的藤蔓也一點一點的倒退回去,對方的四肢就像是被吸乾似的乾扁下去。
  最後,他再次看到對方的頭顱時,對方整個人已經成了一具乾屍。
  花莖、鬚根以及藤蔓如同蛇一般的鑽入乾屍的口中,不久,一顆色澤飽滿的褐色種子從中掉了出來,大小就宛如酪梨的種子一般。
  他將鏡子繼續對準種子,避免將視線直接對上,他透過銅鏡後的反射鏡盯詳了一會兒後,謹慎的走上前去。
  他蹲了下來,將噴霧瓶放下後,便直接將手中的銅鏡往種子蓋了上去。
  這樣就不用擔心會直接看到了,然後他再從包中拿出了一個很有太空科技感的盒子,掀蓋式的那種,上頭還有個似乎是指紋鎖之類的東西。
  他微微的移開銅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盒子將種子蓋上,並用蓋子將它掃入盒中。
  盒子傳來了一連串的電子音,喀嚓一聲,鎖上了。
  他看了眼盒子上的電子螢幕,在顯示了一堆亂碼之後,它列出了一串字。

  『伊甸之籽』

  他大大的鬆了口氣,把噴霧瓶跟銅鏡收回包裡,捧著盒子從這個工作室走了出去。
  在踏出門檻之前,他往整面牆的玫瑰回望了一眼,所有的玫瑰在玻璃鐘罩之中迅速的乾扁枯萎。
  雖然感到些許婉惜,但這是必然的結果,他走出小屋踏入溫室,原本看似盎然的植物們紛紛枯萎,在某幾棵斷裂的中空樹幹之中,看到了幾位昏迷的研究人員。
  那大概是他來之前,也是奉教授之命來此的人員吧?
  眼看他們似乎還有呼吸,他便直接撇下他們,畢竟急救不是他的強項,也不是他這一次的任務範圍。
  走出溫室,踏出玄關之後,他看到有一整排的警車、救護車,還有衝鋒部隊正待命著。
  他踮了踮手中的盒子,「成功回收。」
  一聽到這四個字,可說是所有人都鬆了口氣,接著是警察與醫護人員帶著擔架與急救用品進到溫室與宅邸進行搜索與急救。
  他走到其中一個救護車旁,一屁股就坐了上去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們。
  「怎麼樣?所以我才拜託你處理這件事。」一個很油條的聲音從他的耳邊響起。
  「不要因為我有租借『那裡』的物品的權限就這樣使喚我好嗎?」他冷漠的斜眼瞪了過去,「教授。」
  被他成為教授的男子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別這樣,你入不了農藝系不是我干涉的,我巴不得希望有你這樣的學生。」教授意有所指的望著被抬出來的研究者,「他們用伎倆把你從面試那關刷掉我也沒辦法。」
  他不是很相信的斜睨教授一眼,「所以你讓他們以學術研究的名義過去是故意報復嗎?你明明知道這個溫室被從『那裡』帶出來的東西佔據了,司書對此也感到很困擾。」
  「但你知道的,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那裡』的存在,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能夠被允許進入,更不用說將裡頭的東西帶出。」
  「這是『借』出來的,好嗎?它們是屬於『那裡』的東西,本來也不能離開『那裡』的,但總是有那種違反規則的人存在,司書抓不勝抓,明明他已經把防盜的公式加固了。」
  「嘛……想挑戰的人還是會挑戰的不是嗎?而且那些知識與文物就是天價的寶藏。」
  「難怪司書禁止你進去,因為你就是那種會把裡頭的東西偷渡出來的人。」
  不遠處他看到有一名感覺很格格不入的醫護人員,看起來應該是這次急救小組的負責人,雅痞的氣質配上白袍並不是很搭。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短期間他大概不想在跟任何有雅痞氣質的人有所牽扯。
  然而沒有想到,那個雅痞的醫生張望了一下,視線與他對上之後居然就朝他走了過來。
  他從白袍上的繡字得知了對方的名字。
  這個人叫做艾略特,身上還散發著讓人完全無法忽視的消毒酒精味。
  艾略特上下盯詳了他幾眼,眼神掠過他手上呈裝「伊甸之籽」的盒子,停在他的側包之中。
  「那是伊萊夏借你的?」艾略特如是問。
  「誰?」
  「你少在那裝傻……還是說你不知道他的名字?」艾略特從口袋中撈出一盒薄荷糖,拿了一顆往嘴巴塞,「就是你說的那個司書。」
  他才頓時恍然大悟,「他叫伊萊夏啊?」
  艾略特皺起眉頭,「你不是去過『那裡』?每個去過『那裡』的人,第一個被問的問題都是問你會怎麼念他的名字,然後拍了拍他桌上的名牌,就好像一個儀式一樣,不回答就不能夠成為『那裡』的閱覽者。」
  教授對於另一個能夠進入『那裡』的人的出現很感興趣。
  「所以要唸對那個司書的名字才能得到進入『那裡』的權利嗎?」
  艾略特看了眼教授,「不,你大概連找到『那個』的入口都不被允許。」
  「真可惜,看來司書的開放標準很陰晴不定啊!」
  「「並沒有。」」他跟艾略特異口同聲的說。
  「有那個資格進入『那裡』的人是有經過某種條件跟規律審核的,每個人的標準並不一樣,所以我不能說要怎樣才能夠進去『那裡』。」艾略特出聲譴責,「這就是為什麼你找他的原因不是嗎?因為他被允許進入『那裡』,於是他被列為『異界特殊介質派遣小隊』的登記派遣人員。」
  「不過我倒真的忘記司書的名字了,不過他也沒有差就是了。」他拍了拍手中的箱子,「那我把這個拿去『那裡』歸還了,如果還有其他從『那裡』偷渡出來的東西開始行動的話,司書大人會知道。」
  他對艾略特笑了笑,「搞不好下次他就會請你去『回收』了呢!」
  艾略特垮下臉,「我才不要。」
  就在他起身準備離開時,教授叫住了他。
  「如果你還想重新報考面試的話,你只要跟註冊的人員說『我是花冠之家的文森』,就可以無條件讓你入學了。」
  「不用了,雖然跟教授做研究很有趣,但是我想我還是比較喜歡待在花田跟溫室裡頭。」
  他──文森微了微笑。
  「反而是教授你,如果需要研究的樣本,花冠之家有的話可以便宜賣給你的,記得要打統編。」
  文森搖了搖手中的盒子,裡頭的種子撞擊發出了喀啦喀拉的聲響。
  該是把它帶回原處了,接著文森腳跟一轉,便往大圖書館的方向前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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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感來源】
IKEA家飾部(園藝區)
台北植物園腊葉館
Fate/Grand Order 5星從者 梵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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